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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53章 混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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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53章 混戰

崔嫵往他身後看了一眼, 調侃道:“怎麽,陰溝裏的老鼠真的來了?”

趙琨只見過崔嫵一次,並不記得她的聲音。

不過他也刻意隱了面目, 甚至壓低了聲音,崔嫵更認不出他。

一進門就挨罵,讓趙琨楞了一下。

他身邊的護衛聽到有人對太子如此出言不遜,立刻就要拔劍,被趙琨按住。

他開門見山:“聽說今日東家來了, 我想來問問,買下這個賭坊要多少銀子?”

他跟崔嫵說話, 儼然已經不把萬一貫當成這賭坊的管事。

本就已經輸掉的萬一貫面色更加慘淡。

崔嫵抱著手臂:“那我這些兄弟呢, 他們去哪兒討生活?”

趙琨道:“這些弟兄照舊在這兒幹活,工錢照結。”

誰料她狡黠一笑:“那你要的就不是賭坊,而是我的人手,那可不便宜,誰都知道他們街頭巷尾的消息傳聞,

當年一條糧荒的消息, 讓滿城糧價飛升不下,可以說一條消息可賣千金,這些年你從我的賭坊得了多少消息?銀子我可沒收到手呢。”

趙琨毫無愧色,仍舊淡定:“那娘子開個價吧。”

其實他也不是非要這個地方不可, 但這些在成日在街頭巷尾亂竄的閑漢, 消息有時比皇城司還要靈通。

又兼他是季梁府府尹,有時候破案格外倚賴各種小道消息。

趙琨很久之前就想將地痞匯聚在一起, 以供自己驅使, 卻發現這些整日散漫,東游西逛的閑漢實則都有幫派。

整個季梁城被分為了幾百個坊, 但地痞閑漢也不是那麽好混的,若沒個靠山的,在本坊根本待不住,更遑論混口飯吃。

這些地痞不會為別人辦事,要想打聽得到消息,趙琨必得找到地頭蛇合作,或是把地頭蛇變成自己的人。

萬一貫就是其中一個,他能替代前管事,能把季梁府衙門所載的屋主換了,背後都有趙琨授意。

趙琨也不是沒找過定力院,可惜那邊是鐵板一塊,沒能成事,才找到了千勝坊。

今夜東家要削了萬一貫的職,趙琨不太在乎,一個賭坊罷了,他想要保下來,有許多辦法,就是丟了,也未到心疼的地步。

他露面,是為了見這個東家一面。

若是能將此人收為己用,他說不準能掌控住整個季梁城的消息網,還是很值得來這一趟。

崔嫵抱臂道:“一萬兩白銀。”

趙琨想扭頭就走,他寧願不要這個賭坊,誰愛要誰要。

見他們談崩了,萬一貫大喜,那他就還有存在的價值。

只要這個賭坊回到他手上,他永遠為趙琨效命,不收分文。

“你方才出老千!我要再賭一次。”他這一聲吸引了所有人的註目。

崔嫵好笑:“我是怎麽出老千的?”

“這——”萬一貫眼神閃爍,隨即怒目切齒:“你那對天牌有問題!”

這一路走來她見過太多這樣的男人,他們理所應當地以為自己能贏過隨便一個女人,可只要輸了,就破口大罵,惱羞成怒,就是不肯認一個“輸”字。

晉醜那家夥還會裝一下,有風度說一句“承讓”,實則破廟外的棗樹都被他捶禿了葉子。

當然,有一個例外……

崔嫵敲敲腦袋,辦正事的時候別想男人。

她抱臂繞萬一貫一圈,上下打量:“哦,你是想占女人便宜,沒占成還輸了,就想賴賬吧?不把你趕走,真是墮了千勝坊威名,這坊裏的兄弟都是英雄豪傑,多的是比你磊落出眾的英雄能夠主事,來啊,誰能砍他一手一腳的,就是千勝坊新的坊主!”

這一句話,登時讓嚴陣以待的地痞們楞住。

眾人你看我,我看你。

這娘子的意思,是要在他們之中選新的主事?

說起來比萬一貫能當大任的人不是沒有,當初前主事死的時候,論資歷才幹,萬一貫並不拔尖,是萬一貫說主事器重他,將這賭坊在衙門那裏過給了他名下的,兼之還有幾人力挺,大家夥這才認下他。的

眼下要換主事,但凡不窩囊的,當然都想頂上去。

但他們都在遲疑,不知道代價是什麽。

趙琨還是覺得萬一貫更聽話,阻攔道:“那就再賭一次吧。”

崔嫵回頭看他,揚揚手:“為何要再賭,賭約在此,就是去衙門也抵賴不得。”

趙琨心道我就是衙門。

崔嫵帷帽突然被風掀動,她連忙伸手壓下,手中一空,賭約已經不見了。

等等!她身旁何曾有人——

蕈子沖上來護住她,崔嫵看過去,那人已經站到趙琨身邊去,將賭約交到他手裏。

趙琨隨手將賭約撕碎,說道:“再賭一次吧,不然我開口,衙門也不會搭理你們。”

萬一貫大喜過望,太子願意保他,他一定不會有事的!

崔嫵很快穩住心跳,冷靜下來,思考著來人的身份,還有他身邊那個氣質完全不一樣的護衛。

那護衛並未蒙面,只是他站在陰影下,又隔著帷幔,崔嫵看不清臉,和來人時刻拱衛在身旁的護衛也不一樣,剛剛一剎那,她嗅到了淡淡的淡香,還有他的劍,並未拿在手裏,而是綁在背後。

瞧著像個道士。

此人給自己的感覺……如同謝宥突然出現在面前一樣。

不安,戒備。

崔嫵識趣地退了一步,諂媚笑道:“看在您的面子上,想再賭一局也可以,萬一貫跪下狗叫兩聲,姑奶奶就大慈大悲再陪他玩一把。”

不過就是再給萬一貫一次機會而已,正好崔嫵也要收攏人心,把萬一貫在這賭坊建立的所有的威望,一分一毫地打碎,這些人才好管。

不管多少次,她不會讓萬一貫贏。

這是個識趣的人,趙琨做了個“請”的手勢,並未反對。

萬一貫見太子的神情,是爭取不了,大丈夫能屈能伸,他要當著這娘們的面理直氣壯、威風凜凜地爭取回自己的機會。

他跪下:“汪——汪——”

“撲哧——”崔嫵笑了一聲。

其他人也忍不住,氣氛嚴肅的屋內又重新快活起來。

萬一貫漲紅了臉,來日他一定要討回來!

似讓不依不饒的小孩一樣,她大方道:“這次你來選,想玩什麽?”

萬一貫深吸了一口氣:“搖骰子,比點數!三個六最大,沒有別的。”

“好。”

骰盅又被端了上來,萬一貫伸手要去拿。

“等等。”崔嫵又開口了。

“怎麽,難道你還要做手腳?”

還惡人先告狀呢,崔嫵道:“為防出老千,咱們互相給對方挑骰子和骰盅,然後,讓這位客人揭盅。”

崔嫵指著趙琨。

萬一貫暗喜,這女人真是自尋死路。

“就這麽來吧。”

彼此都不放心,交換之後仔細檢查過對方有沒有在上面動手腳。

而後,兩個骰盅同時搖響。

萬一貫閉著眼睛,認真聽著骰盅裏滾動的聲音,聚精會神,忘記了周遭的一切雜亂。

這一次他不敢再掉以輕心,這一輸,就什麽都沒有了。

崔嫵倒是隨意很多,像是根本不在乎輸贏,就隨意搖幾下,盅便停在了桌子上,搖出一個六點對她來說太過輕松。

趙琨旁邊的道士也閉上眼睛,在聽骰盅裏的聲響,崔嫵的骰盅停下時,他睜開眼睛看向她。

“方才你可看到她的模樣了?”趙琨低聲問。

常鉞點頭。

“如何?”

常鉞搖頭:“不認識。”

“……”

終於,萬一貫也壓下了自己的骰盅。

這一次,他贏定了,萬一貫十分篤定,他搖出的一定是豹子。

趙琨上前,正同時揭盅。

“再等一等。”崔嫵拉長了聲音。

萬一貫急得跳腳,“你還要等什麽?”

“當然是等你贏了,”崔嫵說道,“這千勝坊剩了很多前主事留下的忠心之人,我都要帶回定力院,往日,凡我所轄之下,與千勝互為仇敵,不相往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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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琨耐心甚好,“還有嗎?”

“有啊,要是我贏了,請這位客人來日看我開業大吉,咱們舊賬一抹,一切都好說。”

趙琨好笑:“剛剛不是還不屑同我合作?”

崔嫵比萬一貫更能屈能伸,諂媚道:“有眼不識泰山嘛。”

萬一貫吞了吞口水,這人到現在才想拉攏太子,怎麽可能!那他還有機會嗎?

不容他想清楚,趙琨已經揭開骰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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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嫵三個六點,豹子,而萬一貫,六六二,什麽都不是。

他又一次輸了。

怎麽會?怎麽會?萬一貫退後兩步,眼睛直勾勾盯在那三枚骰子上。

他不會聽錯,那問題就出在……

趙琨負手而立,壓著自己的袖口,好像這件事與他沒有半點關系。

萬一貫想要質問趙琨為什麽,但他又不敢。

這是太子,他還有家人,他賭不起……

崔嫵把一切都看在眼裏,她看向那些蠢蠢欲動等待結果的人,笑著說道:“久等了,今日在場的都是人證,誰想當坊主的,就動手吧。”

萬一貫知道,這一回誰都救不了他。

地痞們都面面相覷,崔嫵嗤笑,給了他們一個動手的理由:“萬一貫,當著兄弟們的面說說看吧,前主事是怎麽死的?”

“他是我害死的,”萬一貫終於承認,“是我把他推進河裏淹死了。”

賭坊站著的不乏前主事的親信和受了他恩惠的,聽到真相,都義憤填膺起來,叫囂著要將他也扔到河裏去。

崔嫵不想耽誤時間,道:“各位,請吧。”

這一次,除了萬一貫的幾個親信,幾乎所有人一擁而上,將他淹沒。

他的哀嚎聲撼天。

很快,一只手一條腿被舉了起來。

殘肢駭人,崔嫵卻無動於衷,待他血流得差不多,不叫了,崔嫵才點了資歷更重的做新管事,道:“今夜辛苦各位,都回去休息吧。”

而萬一貫,則被拖起扔到了後院去,他的傷口流血太快,神仙也難救,等待他的只有殞命的結果。

待賭坊無幹的人走空,趙琨道:“既然贏回了賭坊,也該繼續談我們的合作了吧?”

崔嫵將骰盅丟回牌桌上,哂笑道:“合作?你連打探消息都要用我場子的人,有什麽好合作的。”

趙琨嘴角一扯,她敢出爾反爾。

“你知不知道,這裏只有我有反悔的餘地?你敢這樣說話,還想活著出去嗎?”

趙琨擡手,那人的劍抽出,擱在了崔嫵肩上。

崔嫵掃了一眼,劍柄下一個印著一個字,又嗅到了那股檀香的味道。

她楞了一下,趕緊小心藏好異樣的神情,語氣一如方才:“我們是江湖人,做些小本買賣糊口而已,謹守本分,用不著什麽靠山。”

趙琨示意護衛退下,說道:“小本買賣也要靠山,在這季梁城,官員要靠山,地痞要的山頭,人人都得找一個依附,現在依附找過來了,娘子何必要拒絕呢?”

崔嫵好笑道:“你是多大的靠山,能讓我靠得上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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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若是這季梁城沒人壓得過你,倒值得我考慮一下。”

“既然如此——”

那攜劍之人雪亮的劍鋒壓上她的脖頸。

崔嫵趕緊繳械投降,迅速說道:“不是我想出爾反爾,而是在你之前,就已經有人找過我,想要我投效,那人來頭不小,要是你壓不住他,倒黴的就是我了!”

“誰?”

“他腰懸了一串寶玉,價值連城,所以我猜是位皇子。”

她已經猜到了面前的人是誰了,一點不客氣地把趙琰和榮貴妃推了出來。

不是都想爭皇位嗎,狗咬狗去吧!

趙琨沈默了一會兒,趙琰和榮貴妃果然開始行動了,竟然還搶先了他一步。

他道:“那你不用擔心,我也是一位皇子。”

“都是皇子,你們一定都想搶一樣東西吧,那位儲君可真倒黴。”崔嫵嘟囔一句。

他勾起唇角:“可皇位只有一個,我要了,他就不能要了。”

“我只想賺點銀子,不想一不小心就要株連九族,不管是哪位皇子,我都不想摻和進去。”

“可惜被盯上了,你沒得選。”

這是外面突然有人喊,“街道司來查飛仙散啦!”

這也是崔嫵的手筆,她早交代過外頭等候的妙青,每隔一炷香蕈子沒有出去打招呼,就去街道司檢舉這兒有人聚眾用飛仙散。

“看來今日不巧。”

趙琨不能再留,將給過萬一貫的令牌丟在了桌子上,“我住清暉橋旁邊的後門橋瓦子最裏面老梨樹那間宅子,只要你想通了,隨時可以登門。”

他不信眼前女子就是最後的話事人,她背後一定還有人。

崔嫵也不客氣,微微傾身將令牌收了。

一只手突然伸到眼前,要撩開他的帷帽,崔嫵似乎早有預料,抓住他的手腕,道:“來而不往非禮也。”也要去掀開他的面具,被趙琨抓住。

兩人的手交替壓在賭桌上,剛剛拿劍抵她脖子的道士將帷帽挑飛。

帷帽跌落在地,一時間,屋中寂靜下來。

趙琨眨了眨眼睛,一張漆黑如炭紅如血的臉,就是親娘也不認識,蕈子更是急中生智,把崔嫵身後的蠟燭吹滅了。

這下好了,任誰眼神再好,也認不出她是個什麽東西來。

原來崔嫵在道士搶她賭約的時候就有忌憚,早防了這一手,偷偷墨硯和朱砂裏摸了一把,塗滿了自己的臉。

趙琨沒有手去擦她的臉,道士更不會動手。

在兩人的僵持下,街道司的人已經來了,將此處團團圍住了。

“誰在此處用飛仙散!”領頭大聲責問。

“把他們趕出去。”趙琨道。

趙琨手下在司兵面前揚起一枚令牌,道:“沒人在這人用什麽飛仙散,速速離去!”

那領頭見撞真佛了,趕緊帶人就要走。

然而變故陡生,街道司之外,無聲匯聚了一群殺手,不知道是沖誰來的。

小小的千勝賭坊立刻陷入了一場混戰,臉街道司也裹挾在內,趙琨驚疑不定,是誰洩露了他的行蹤,這些殺手又是誰派來的?

“看來今日千勝坊很熱鬧啊。”

趙琨吸引了所有的攻勢,崔嫵暗自感嘆了一句,悄悄沿著賭桌,和蕈子溜了出去,摸到了自己的馬車上。

她回頭看了一眼還在混戰的千勝坊,鉆進了馬車,可是很快她又出來了。

崔嫵站在馬車前室,恰好遮住了月光,只留一輪窈窕剪影,跟赫然出現在她手中的長弓。

她張弓搭劍一氣呵成,彎弓如滿月,箭矢對準的方向,恰是趙琨。

趙琨正在護衛拱衛之下要離去,道士看向她,眼神銳利如罡風,他正越過混亂交戰的人群而來,跟索命無常一般。

崔嫵唇角彎起,松開了弓弦。

箭矢破風而去,如一閃而逝的流星,穿過混戰的人群,以無人能及的速度靠近了趙琨。

箭放了出去,道士也到了她面前,掐著她的脖子,把她壓在馬車頂上,上前保護的蕈子被他一腳踹了出去。

那張又黑又紅的臉袒露在月色下,一雙眼睛狡黠明亮。

崔嫵燦然一笑:“不用謝,正好我箭術不錯。”

她不會那些從小要下苦功的武藝,不過方鎮山教過她射箭,尚算拿得出手。

道士楞了一下,回過頭去。

不是不錯,而是極好。

箭釘在了趙琨身後,死掉的是一個舉刀要殺上來的人,目標正是趙琨。

崔嫵知道趙琨身旁的護衛能救,但人情嘛,講究一個強買強賣,往後趙琨不認就不是人了。

趙琨也察覺到了,看向馬車上那個被常鉞掐住的女人,她窈窕的腰往後彎折,漂亮得像少女描畫好的眉。

急促的心跳不知是因為死裏逃生,還是因為,他突然發現了一個極其有趣的女人。

可惜他連對面是誰都不知道。

以後還能見到嗎?

道士松了手,崔嫵要回到馬車去,可脫離混戰的趙琨也過來了,將她拉住。

蕈子面上有一絲慌張,想攔住趙琨,又被道士擋住,更怕他先把娘子給傷了。

手腕被他握住,崔嫵回頭。

“皇妃,皇後!你覺得怎麽樣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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